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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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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Max说，他飞快地眨着眼。他没有把目光从Alec脸上移开，他看起来 - Alec不知道该怎样描述Max脸上的表情，“只是……距离我上次见到你，已经过去很久了，老爸。”

那几句话比被一脚踢中胸口还有效地将空气从Alec身体里抽干，Max轻松的笑容僵在脸上，屋子里安静得令人窒息。Alec感到自己的胳膊变得虚弱无力 - 他不得不放下叉子来试图控制思绪。

 

当然了，Alec想，Max已经一百四十岁了。在他来的地方 - 或者时间 - Alec肯定已经死了至少一辈子那么久，而且那会是最好的情况，如果他能活到老年的话。

 

他不知该如何去消化这些信息。每当Alec从浅眠中惊醒，都是因为他害怕Max停止了呼吸。只要想到这个无助的小家伙会在无穷无尽又无情的宇宙中度过永恒，Alec自己的呼吸就仿佛被从肺里夺走了一般。Alec知道Max会比他活得长久，但只要光想想就会令他陷入恐慌。在这个奇迹进入他的生命前，Alec从未惧怕过死亡。Max只是一个婴儿，几乎只有Alec的前臂那么大。他的小脚丫，当Alec去亲吻那柔软得难以置信的脚后跟时，它还不到Alec鼻梁的一半长。Max已经在他短短几个月的存在里经历过比Alec所能承受的还多的痛苦，如果没有Alec在他身边，去保护他脆弱的骨头和更脆弱的心脏远离一切能伤害到它们的威胁，他会怎样？

 

在那些夜里，唯一能缓和他胸口的结的，就是从婴儿床前抬起头，发疯般在黑暗里找寻Magnus的脸庞。那道开始不断占据Magnus前额的皱纹，即使在他的睡梦里，也提醒着Alec他不是独自一人，提醒着他Max还有另一个狂热的保护者。

 

Alec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他的孩子不再需要他了。他从未想到过Max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有能力照顾好他自己。

 

Alec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个 - 这让他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就是Max。这就是他的孩子长大后会成为的人，某个陷入时间旅行的意外、打扮得好似太空海盗、脖子上戴着关于他死去父亲的纪念物的人。

 

Alec的眼底仿佛被针刺痛，他甚至无法估算出这整个情况会让人有多么困惑和难过：和一个他一定是深爱过、又失去了一辈子那么久的人面对面，但依然有力气保持冷静。

 

“可恶，”Max低声向自己抱怨，他把掌根压在眼睛上，“抱歉，哇哦 - 没想这么扫兴的，给我点时间。”

 

“嘿，别，”Alec说，他已经感到过无能为力了，但现在，Alec感觉像是站在海底，“这个 -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Max。”

 

他下意识离开了座位，绕过岛台去到Max的位置。如果这是Magnus，或者Jace和Izzy - 该死，甚至是Clary和Simon - Alec都会知道该怎么做。如果这是宝宝Max，Alec早就会把他抱进怀里，把他小小的身体贴在自己胸前。对于Max，这位来自未来的访客 - Alec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你要说抱歉？”Max嘟囔着，他把手从脸上挪开，除了看起来充血的眼睛和苍白了几个色度的皮肤外，他看上去保持住了冷静。虽然摇摇晃晃的，但稳住了。

 

“因为你很难过，”Alec说，他的心脏痛苦地紧压成一团，“而且是因为我。”

 

“我不难过，”Max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和难过最相反的心情。”

 

Alec疑惑地说，“你看起来很难过。”

 

“因为这是个混乱的状况，老爸。”Max叹了口气，用手背遮住眼睛，擦去遗留下的泪痕，“如果我说我很高兴这一切发生了，只因为我能再见你一面，会不会很操蛋？”

 

“不，”Alec发现很难讲出话来，“不，那完全不操蛋。”他的手无用地垂在身体两侧，他不擅长这个，Alec无助地想。他不善情感，言语表达更加差劲，“我能 - 我们——”

 

不合理的，Max开始在他的位子上笑了起来，“是的，我们拥抱。”他说，招手让Alec靠近，“我们绝对是喜欢拥抱的一家，来吧。”

 

这个他能做到，Alec想，他松了口气。

 

“我以为我很难搞。”他用胳膊环上Max，这只有一点尴尬，但知道这是他的儿子 - 在他的心里，也在他的脑袋里 - 让一切不同。

 

“只有在我们变成应该被教育的小混蛋的时候，”Max纠正道，“其余时间里你总在情感上证实我们的人生选择，告诉所有人虽然在训练房里打一架是可以接受的解决问题方式，不过要是能在互殴途中谈谈就更好了。”

 

“听起来我像是挥舞着铁拳管理这个地方一样。”

 

“不开玩笑，”Max说，他拍拍Alec的背，示意两人分开，“谢谢，老爸，说实话，我没事了。”

 

“好的，”Alec说，他在放开前最后一次捏了一下Max的肩膀。他怀疑Max这么做，比起为了他自己，更多是为了Alec，“好的，很好。抱歉这整件事都很 - 很怪异，应该出个关于这个的培训手册之类的东西。”

 

“是啊，”Max同情道，“不过没关系。还有我很抱歉提到你，你知道的，已经去世了，在我来的地方。”

 

“我是说，我假设我会是的，不过 - 好吧，想起来是有点奇怪。但比起正在和我一百四十岁版本的儿子吃晚饭来得好一点。”

 

“是的，我想这整件事把奇怪的标准都抬到超高了。”仿佛恰好踩准点似的，Max手腕上那块笨重的手表响了起来，Max皱着眉看向它。

 

Alec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它啊 - 它告诉我现在身处何时何地。”Max说，“还是没好，不过我猜我只需要它在我把你轰到那排展示柜上之前好使。顺便说下关于那个我很抱歉，再一次。”

 

“不用，你的本能反应很好，受过暗影猎人的训练？”

 

Max点点头，Alec感到一点骄傲的小火花出现，然后就被要去收拾他们打斗留下的那片烂摊子的深深无奈给扑灭了，“我……早上大概要去打扫一下客厅。”

 

“什么？”Max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噢，别担心，我来搞定。”他说。在Alec能拒绝前，Max就挥动起他的胳膊，向客厅的方向送去一串紫色魔法。很快，Alec开始听到破碎的玻璃自我修复的声音。

 

“谢谢，不过你没必要那么做，”Alec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你必须要收集足够的魔法能量才能回去？”

 

Max不当回事，他愉快地说，“那完全不算什么，如果我不能用魔法帮助我自己的老爸，那拥有它还有什么意义？虽然我大概应该努力尊重你对于用手做这些事情的迷恋……”

 

“这不是迷恋。”Alec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听起来很生气。

 

“老爸，”Max不相信地说，“你以为你在和谁聊天？我这些年来看着你拖来扫去、给我们洗衣服，即使那些真的只需要我和老爹——”

 

“好了，好了，不是说不能透露未来吗？”Alec不想开始这个话题，虽然Max绝对对他了解得很彻底。他甚至几乎不能向Magnus解释 - 更别说他们的儿子了 - 这是一种强迫症般的需求，要用他的手去做些有用的事情，一些能照顾他的家人、以有形的方式为他们的生活做些贡献的事情。哪怕Magnus大概只需要Alec所花时间的很少一部分就能把大多数家务活搞定，Alec也不是一个会开心地让他全包的懒虫。

 

“如果这只是说明了你性格的一部分，那还能算是透露未来吗？”Max厚脸皮地问道。

 

“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Alec在问之前犹豫了一下，“不过我的确有一个问题，是关于未来的。”

 

Max脸上的轻松诙谐立即消失了，“老爸，你知道——”

 

“不是关于谁是怎么死的之类的问题，”Alec保证道，“甚至和我没关系，或是在我影响范围内的任何事。”

 

他需要坐下来问，在他落座时，Max谨慎地看着他，“好吧，说来听听 - 你想知道什么？”

 

Alec的每一丝理智的本能都在告诉他不要问，答案也许不会是他想听到的，又不是说他能改变任何事，但他的家人总是Alec的致命弱点，于是他屈服了，他问道，“你快乐吗？”

 

吃了一惊，Max问，“什么？”

 

很奇怪的是，Alec的所有感官都在高度警戒状态里期待着答案，仿佛在密切注意着潜在威胁。甚至连他的自主神经系统都理解那答案的重要意义，Alec觉得这就是每一位父母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时都一定会想知道的答案：你会不会拥有美好的一生？我能不能好好抚养你，胜任父母的角色？你会不会知道自己是被珍爱的？

 

“你快乐吗，”Alec哽塞地重复道，“一百四十年是很长的时间，Max，而且显然 - 显然它不会一直是轻松的。但总的说来 - 你过得还好吗？你喜欢生命里遇到的人和你的工作吗？”

 

摇了摇头，Max低声说，“当然了，这当然会是你想要知道的。”

 

用更大的声音，带着更多的确定，他继续说，“是的，老爸。显然我想念你和 - 和其他这些年来我在乎的凡人，但是 - 是的，我很开心，过去一个多世纪对我不错。”

 

Alec感到的宽慰是如此强烈，甚至连他自己都很惊讶，“很好，”他说，“那很好。多跟我讲讲，你知道的，在不分裂宇宙的前提下尽你所能。”

 

- 

 

那之后气氛放松了下来，宝宝Max大概会在一小时后醒来吃下一餐，而他的成人版副本对Alec有问不完的问题：Izzy姑姑在哪里？目前为止宝宝Max做过的最棒的事情是什么？学院的育婴假是怎么操作的？婚礼会在什么时候举行？是的，他们结婚了，但婚礼呢？他们的交谈中有一种令人惊讶的放松，Alec好奇是不是每个和Max对话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这只因他们是 - 家人。

 

一秒之后，Alec听到传送门打开的声音，他想他就要知道答案了。

 

“Alexander？”Magnus喊道，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Max没事吧？他的魔法到处都 - 噢。”

 

Alec转过身，看见Magnus僵在门口。他看起来很疲惫，这不意外，在消耗了四五个小时魔法后又打开一扇跨越全国的传送门。然而劳累并没有在他的外表上显露出来 - Magnus的衣着和眼线和以往一样完美。只有通过Alec的多年观察，他能注意到Magnus耷拉着肩膀、眼睛里略微缺少神采。

 

他正目不转睛地 - 同时嘴张着，真的 - 看向Max，他飞快地眨着眼。

 

“嘿，”Alec招手示意他到厨房里来。Magnus慢慢走向他，没有把目光从Max身上移开，甚至在他习惯性、又被分了心地在Alec嘴上亲了下时都不例外，“旧金山怎么样？”

 

“天气好，电车多，天上还有一道巨大的裂口 - 噢，谁还关心旧金山？”他朝Max做了个手势，“这是什么 - 情况？”

 

“嗨，”Max说，他挥了挥手，在Alec瞪视下，他立马补充道，“我……就让你来说吧。”

 

“请务必这样。”Alec说，然后他问Magnus，“你收到我的信息了吗？”

 

“那个虫洞在湾区引起了类似电磁干扰的情况，我直到刚才才收到你的信息。当我看到时，我以为那信息也被干扰了之类的，因为绝对没可能我看到的是真的——”

 

“是真的，”Alec带着歉意说道，“这是Max，我们刚才已经聊了一会儿，他现在一百四十岁。”

 

“嗨老爹。”Max再次说道，声音欢快。

 

Magnus凝视着Max，脸上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怀疑。Alec想象之前自己脸上也出现过相似的表情，只不过‘怀疑’占了更多比重。

 

经过漫长的沉默，Magnus终于开口。“我相信你。”他一边说，一边从Alec身旁走开去用手捧起Max的脸，他的目光在Max的五官上扫来扫去，“无论在哪我都能认出那魔法来，Max Lightwood-Bane。真是无奇不有。”

 

“很好，”Max说，“比起老爸的反应来，这绝对顺利太多了。”

 

“谢谢。”是Alec干巴巴的回应。

 

Magnus好奇地问，“老爸做了什么？”

 

“他试图用一把天使之刃捅我。”Max愉快地提供出信息。

 

“什么？”Magnus转过身，惊恐地看向Alec，“Alexander！”

 

“好吧，我很抱歉不是每个人都有魔法身份探测器的。”Alec抱怨道，“我在我们的公寓里看到一个古怪的家伙 - 别那么看着我，Max，你知道你看起来很可疑 - 然后我做了任何明智的人都会做的事情，并不是说那起了什么作用。”他向Magnus说，“我们需要另一个合适的计划，以防哪天被某个恶巫师攻击，Magnus。我仍然对我们的邪恶暗影猎人和吸血鬼应对方案很放心，但我今天毫无还手之力。”

 

“你和你的那些计划，”Magnus咕哝着，他把注意力放回Alec身上，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当他看到Alec指节上那些小割伤时皱起了眉头，他温柔地拉起Alec放在柜台上的那只手，“这是怎么搞得？”

 

对上Max惊慌的眼神，Alec说，“是我们小事故的纪念品，用治愈符文很快就能处理好的。你吃晚饭了吗？”

 

Magnus用眼神告诉Alec他选择不追究这件事，“没，我还没吃。”

 

“在我给你搞点东西吃的时候，你何不和Max聊聊呢。”

 

“嗯，因为你明显快要睡过去——”Magnus话还没说话，Alec就已经离开他的座位。他把空盘子放进水池里，然后走向炉子，“天呀。”

 

“是啊，”Max说，而Alec不需要看见他的脸就知道他正在翻白眼，Alec足够从他自己的声音里认出那语气，“他一直是这样。”

 

“噢，我毫不怀疑。现在，告诉我关于二十二世纪的一切。”

 

- 

 

Magnus似乎比Alec先前和Max交谈时更自如，不过那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即使不把Max已经被确认的身份考虑进去，Magnus也拥有极少人才有的和人相处的本领。当然，他也碰上了一样的“哎呀，告诉你这个就要改变历史进程了”的石墙，不过他从容地接受了，他的问题更多聚焦在把Max带来这里的魔法和他曾去过的平行宇宙上。

 

看着他们俩聊天，Alec能想到的唯一词汇是暖心。有一股渴望的柔情在Alec胸口绽放，就像当他看到Magnus把宝宝Max抱在怀里，朝他的蓝色小耳朵里温柔地哼歌时那样。这是Alec的家庭，他获得了窥见他们在二十五、三十年后生活的特权 - 而那时的Magnus，当他听着Max叙述自己的胡闹和冒险时，依然美丽动人、眼眸明亮，

 

Alec很快重新加入他们，Magnus从Alec手里接过装满食物的盘子，“谢谢你，亲爱的。”

 

“我大概应该为虫洞的事情说句抱歉，”Max对Magnus说，“你把它修补好了吗？”

 

“补得不是很漂亮，不过是的，它消失了。”Magnus说，“为什么你觉得发生在加州的空间畸变是把你带到布鲁克林的传送门导致的？”

 

“也许因为我当时在旧金山 - 是的，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旧金山，距现在一百四十年后的旧金山 - 当我跳过传送门时。”

 

“因为你和另一个巫师发生了冲突，”Alec核实道，“在你办理一个案件的时候。”

 

Max笑了起来，“就是这样，他和我大概都在调查同一个东西。”

 

“我猜对巫师来说，在未来是做一个私家侦探是相当有钱赚的职业？”Magnus问道，他的语气是温和的，不过里面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讽刺。

 

但从Max简单的回答来看，显然这是可以被忽略的，“似乎是这样的。”

 

“你真是能言善辩，我亲爱的。我不知道是该警惕还是该感动。”

 

“当然是警惕。”Alec和Max同时开口，“当然是感动。”

 

当Max开始捍卫自己时Alec忍不住笑出声，“要像这样在不同宇宙间跳转，这就是工作要求！你应该对你儿子如此擅长不破坏现实感到非常骄傲。”

 

“非常骄傲。”Magnus保证道，但他声音里的诙谐让Max叹起了气。Magnus投入更热情地提问，他被眼前长大成人的Max深深迷住了，可能都没看到Max正懒散地摆弄着他项链上的符文吊坠。

 

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的Alec，则没有错过这一幕。

 

Max没有提起在他来的时间里Alec早就不在的事实是可以理解的，Magnus也没有问，也许出于Alec没有问起未来Magnus的相同原因。在Max的未来里，有些事情Alec是相当肯定的，比如Magnus还活着。Alec是个相当不错的侦探，他没有忽略Max在Magnus身边那完全放松的状态，和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飘到Alec身上的样子形成对比，他像是在检查确认Alec还在那里。

 

孩子理应活过他们的父母，走进世界，去缔造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当Alec发现Max生活在一个他不再存在的世界里时，是这个想法让他只感到一点点忧郁，更多的则是安心：Max很快乐，享受着他那个无论真相是什么的职业，身边也有很多好人。

 

但……伴侣就不一样了。每一次他和Magnus谈起这个 - Alec死后的生活 - 最近的一次让Alec在某种程度上无法解释清楚它的不同之处。那是他们刚从伊德里斯回到布鲁克林公寓的那几天，宝宝Max只有九周大，处在被急性腹痛折磨的最糟阶段。

 

在Max喝完他的凌晨一点奶水餐后，他不肯睡觉，Alec只好抱他去阳台，在星空下来回踱步。Max直到黎明才耗尽力气，那之后Alec倒到了阳台门边、巨大遮阳伞之下的太阳椅上。

 

他睡得很浅，能感觉到Max把他的身体当成了临时床铺。他在Magnus早上找到他们俩前打了会盹，在Magnus爬到他们身边躺下时醒了过来。Alec最为生动清晰的回忆之一是Magnus优雅的手指，它们抚过Max裹在黄色睡衣里的小胳膊时是那样的温柔。

 

Alec用带着睡意和疲惫的粗哑声音和他打了招呼，Magnus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插进他的发间，指甲划过他的头皮，那感觉好到让Alec发出叹息，让他的双眼震颤着闭合。

 

“早上好，”一个吻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谢谢你昨晚让我睡了好觉。”

 

空气是温暖湿润的，是那种纽约春日清晨会有的样子，远处有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慵懒正勾拽着他的骨头，他准备好再次入睡，在Magnus轻抚他头发的美好感觉里和Max的小身体依偎在他胸口的熟悉重量中心满意足。

 

“你知道吗，”Magnus沉思道，“你，我亲爱的，是我此生挚爱？”

 

Alec一定是在迷糊间给出了肯定回应，因为Magnus继续下去，声音既轻柔又饱含着无比确定，“我活了很长时间，Alexander，这中间我爱过、失去过、又爱过，一次又一次。我有过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从失去中振作起来的时候，以为永远无法像以前一样敞开心扉。但在那些年里，从未有过任何人成为过我生活的地基，没有任何人像你这样。你是我一切的催化剂，我的爱。因为你，我同时拥有了爱情、丈夫、孩子 - 这些都是我心脏继续跳动下去的原因。你把我只敢梦想的一切都变为现实，对我来说从未有过任何人比你更重要。”

 

直到那时Alec才意识到Magnus不是以‘我爱你’开头的，而是‘你是我此生挚爱’。

 

“Magnus - 什么……”Alec说，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理清他的思路，“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因为我爱你，我不想让它的含义有任何不确定。我知道你了解我对你的在乎，我会为你竭尽全力 - 但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知道那些我已经埋藏了几个世纪的往事，你重新点燃那部分我以为早已化成灰烬的心。你在我生活的每一页上都留下了指纹，没有一个隐藏的角落不被你的存在点亮。我用四百年时间找到你，我不会 - 那一切都不会再次发生。”

 

“你不能——”Alec想要争论，然后制止了自己。他在最严肃的状态下都无法应对好这种对话，更别说现在意识不清、话都说不连贯的时候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想，你知道我 - 我想要你快乐，在之后，永远。”

 

“我知道，”Magnus说，他在Alec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他的胡子在Alec的下巴上留下熟悉的刺痛感，“但这是事实，而我也已妥协。像你这样的人只会出现一次，Alec Lightwood。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无论之后发生什么 - 那都将是留给我去承受的了。”

 

Alec已经学会不给自己对于Magnus的重要程度打折，但想完全认同Magnus那天早晨所说的话，是持久不变、每日更迭的艰苦斗争，Alec心底的某个部分永远做不到。如果它是黑夜中的耳语，也许会容易些，因为它能消散在安静梦乡里。但在日光之下，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他们，车流声从远处传来 - 一切都在现实中深深扎根，从Magnus话里的情深意切到他眼中的爱无止境。

 

Alec那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也一样。他对Magnus的爱比话语和行动所能完全表达的还要多，然而那似乎又无关紧要。多数情况下，Alec能在不去细想它们的情况下度过每日光阴，他总是忙着承担起把他拉扯向四面八方的众多责任，现在又有了Max - 比起这压倒他的既莫名其妙又难以名状的悲伤，还有更多其它迫在眉睫的问题等待他优先处理。

 

毕竟，Alec有什么资格在这种情况下感到悲伤呢？也许更重要的是 - 他的表态除了在Magnus肩膀上放上一个更重的担子，还能有什么作用？

 

有人在桌下碰了碰Alec的膝盖，当Alec眨着眼从他的思绪里脱离时，Magnus正笑着望向他，他的眉毛怀疑地向上挑起。

 

“你很安静，亲爱的，”Magnus说，“我们让你无聊了吗？”

 

“时间旅行的魔法是很复杂的，”Alec回答，“没办法边听边说的同时还要一直看着你。”

 

Magnus笑出了声，而Max抱怨道，“你们两个家伙，说真的。”Alec应该集中在某些事上，而他也那么做了，让Magnus眼里的快乐去慢慢减轻压在他心头的重量。

 

- 

 

Alec没意识到他睡着了，脑袋枕在交叠的胳膊上，直到Max细碎的、半梦半醒的哭声从婴儿监视器中传来将他惊醒。

 

“我来，”Magnus说，他用手安抚过Alec的脊椎。Alec试图让自己的视觉清楚起来，对于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特别困惑，“在我准备奶瓶的时候，你去哄哄Max吧？等我过去你就可以去睡觉了。”

 

“好的，”Alec说，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是的，睡觉听起来不错。”而他面前的成人版Max正好奇地看着Alec和Magnus，“你，未来的Max - 在我睡醒前别走，好吗？”

 

Max笑着在Alec肩膀上拍了一下，他说，“知道了，老爸。”

 

宝宝Max是一团悲惨的狂哭乱嚎，Alec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就把他抱起来，然后一起爬到床上。Max柔软的、带着香味的小脑袋塞在Alec的下巴底下，而Alec靠在床头板上，他的那对小角刺痒着Alec的脖子。奶嘴只能派几分钟的用场，因为Max大概是被饿醒的，不过在Magnus喂他之前这都足够了。Alec应该在那时去换掉他的工作装，然后刷个牙。他近期没有刮胡子的计划，所以他理应保持最基本的个人护理标准。

 

而现实是Alec会在Magnus把Max从他怀里接过去的那瞬间就昏睡过去，结果那比预期来的更快 - Alec已经打了几秒钟瞌睡，因为在眨眼间Magnus就出现在他面前，并用手抚摸着Alec的头发，温柔又哄劝。

 

“我的小可怜儿们，”他柔声说，把几缕凌乱的发丝掖到Alec耳后，然后把伸手把Max抱走，“到爹爹这里来，小蓝莓，让爸爸闭会儿眼睛。就是这样，我抱住你了。”

 

坐下来喂Max喝奶更容易些，于是Magnus也爬上床，靠在Alec身边。看到他们俩依偎在一起的样子，Magnus把奶嘴换成了奶瓶 - Alec无缘无故得感到如鲠在喉。

 

他清了清嗓子，“他，呃 - 他要换尿布了。”

 

“我来解决，你该睡会儿了，Alexander。”Magnus轻声说，Alec茫然又入迷地看着Max的小手指抓在Magnus大手里紧握的奶瓶上，“我把我们的 - 另外一个儿子 - 带去客卧了，我们明天再想怎样送他回去。”

 

还是无法完全相信，Alec说，“那真是太疯狂了，哈？看到他长大了？”

 

“非常，”Magnus同意道，他对着宝宝Max的头顶继续说，“你会变得很难管，是不是，小甜豆？家里的小捣蛋鬼，你要给你爸爸好多好多的白头发。”

 

Alec笑着说，“别乌鸦嘴，Magnus，你知道Lightwood家的头发——”

 

他被客厅里传来的另一声闷响打断了，这是今晚的第二次。

 

Magnus立刻紧张起来，在Alec警铃大作的那一秒里，一阵怒吼穿透整个公寓，“Lightwood-Bane，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能那么容易就甩掉Jupiter Irons？我要我的那份赏金，你这个小混蛋。”

 

停顿了一下，然后是，“可恶，Jupiter - 你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吗？”

 

“找你不需要追踪器，废物。还是一遇到麻烦就跑来找爸爸，嗯？很好预测。”

 

Alec和Magnus越过宝宝Max的头顶对视了一眼 - 谢天谢地，对于那突发的骚乱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就继续喝奶了。以一种非常安静、非常危险的语气，Magnus说，“怎么会有人能穿过我的魔法防护？”

 

“也许巫师魔法在未来一百四十年里取得了某种进步。”Alec轻声回应，他激活了隐身符文，然后翻身下床，安静落地。

 

Magnus疲惫地用手揉过自己的脸，他慢慢地站起来，把Max牢牢抱在胸口。

 

“我们得和那孩子好好谈谈，也许我们应该搬回阿利坎特，至少等到Max长大点。”

 

“噢，不，我们今晚不谈这个。”Alec说，过去一段时间里他躺在床上得到的短暂休息让他全身都在猛烈抗议被再次使用，在他听到Max开口时瑟缩了一下，“哇哦，你真的想挨揍，是不是？”

 

Alec需要确保他的宝宝和动作片接触有限，“我去处理这——”

 

“别做傻事，Alexander。”Magnus说，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我是认真的，我现在把Max送到Catarina那里，我会在两分钟内回来，在这段时间里最好没人送命。”

 

Alec叹了口气，他说，“好吧，好吧，把我们的孩子带走。”然后循着声音的来源，他先绕道去公寓大门口取回他的弓和箭，Alec有某种远程武器在这种情况下会比刀剑更有用的感觉。

 

从Max开始谈论他那份私家侦探的可疑工作开始，Alec那份让他活过这么多年的无法形容的直觉就意识到它会制造麻烦。Alec只假设过它会等Max回去后给他带来麻烦，Alec本也打算在他离开前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也许再从他嘴里套点信息出来，那样Alec就能给他些相关建议 - 毕竟Alec太过熟悉一份需要经常和讨人厌的家伙们打交道的危险工作，早就想出怎样绕着他们走了。

 

而Alec显然低估了他和Magnus - 现在加上他们家的最新成员 - 的糟糕运气。

 

当Alec接近他们时，Max和另一个巫师还在打嘴仗。好消息是两个能力未知的巫师还没在Alec家里爆发一场魔法大战，坏消息是从Alec获得的信息来看，Max似乎为了一大笔钱而出卖了这个Jupiter。

 

“我们有协议的，Lightwood-Bane，”那个新巫师 - Jupiter，因为他当然会拥有这样的名字 - 在Alec躲在拐角处窥视客厅时说道，这个姿势重现了几小时前Max闯进公寓时的那一幕。他背对着Alec，手掌上盘旋着绿色火焰，和Max的紫色形成对比。不出所料，他也打扮得像一个太空海盗。就Alec所知，他们就是太空海盗。“我们一起上交开膛手Blackblood，然后平分赏金，但你背叛了我。”

 

“大哥，那协议在你把我出卖给开膛手的那一秒就失效了！”Max听起来严重受到冒犯，“现在你心怀不满，因为我在你有机会从背后捅我一刀之前就把他上交给圣廷？那真是更上一层楼的狗屁不通，老兄。”

 

尽管Alec有兴趣挖掘更多 - 向随便哪位正在聆听的大神感谢他的儿子没成长为Alec最初猜测的职业罪犯 - 他还是得先确保自己的优先需求：不让他丈夫和孩子的栖息场所成为巫师们的战场。他抽出一支箭，睡眼朦胧地给它画上符文，然后把它架好。但在他能有所行动之前，另一个巫师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紧接着是他重重摔倒在地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寂静仿佛能震耳欲聋，Alec走进视线范围，他注视着Max和Jupiter Irons皱巴巴的身体，后者昏了过去并散发着蓝光，他被Magnus的魔法吞没。

 

“那是什么情况？”Alec终于问道，他的声音比这情形平静很多。

 

“呃，我打破了他施加在我身上的追踪魔咒，”Max说，眼神到处飘忽，但就是不看Alec，“我猜就是这个咒语在拖我的后腿，也让他能隐身还是什么的，因为在它失效的那瞬间老爹的防护魔咒就起作用——”

 

“Max，”Alec说，声音依然平静，“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

 

Max畏缩了一下，“好吧，那那那么，我想这现在是和任何其它时间点一样合适的时候来告诉你，我那个跨维度私家侦探的职业描述不是百分之百精准的。”

 

“是的，这部分我已经猜到了。”

 

在Alec身后，Magnus通过一扇传送门返回，恰好赶上听到Max说，“事实上我是一个跨维度的赏金猎人。”

 

-

 

Magnus解释了Catarina正在医院里值夜班，当他把宝宝Max送去Jace那里时，Jace大惊小怪地要求跟来帮忙“解决问题”。他没透露太多如何说服Jace别插手的细节，Alec认为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三个人用魔法抑制手铐把那位不受欢迎的访客铐了起来，并且一致同意在他跟随Max回到未来之前都要被施上昏睡魔咒。在那之后，他们围坐在饱受摧残的客厅里重温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不敢相信你们以为我是某种重犯，”Max说，他听起来深受侮辱，而Alec只怀疑地瞪了他一眼，Max就纠正道，“好吧，我完全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至少，拜托 - 有你们俩做家长，我完全没可能会成为罪犯。”

 

“好吧，”Magnus开口，但被Max迅速打断。

 

“别想糊弄过去，老爹。”

 

“就想弄清楚，”Alec说，“圣廷现在为帮忙抓住暗影世界里最臭名昭著的罪犯发出奖赏，而像你这样的人就去围捕他们？”

 

“是的，”Max耸了耸肩，“这是基础经济学，没有比金钱刺激更能促进目标达成了 - 尽管在最开始几年简直是灾难，所有身上有符文或者会入门级魔法的人都试图来分一杯羹。不是随便什么蠢蛋都能抓到像疯子Marclox和满月毒蛇那种家伙的，你们知道吗？我认为那种专业服务应该得到补偿。”

 

Magnus冲Max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脸上洋溢着为人父母的骄傲，“我全心全意地同意。”

 

“我知道你没有意见。”Max说，他翻了个白眼。Alec怀疑Max刚刚是否放弃了保守未来的秘密，他迟疑地瞥了一眼Alec，但最终摇了摇头，“我该走了，以防万一还有其他人跟到这里来。”

 

Alec皱着眉说，“你刚打了一架，用了很多魔法，现在走听起来不是很安全 - 你不是需要更多时间来让你的魔法能量稳定下来吗？”

 

“是也不是，”Max温柔地笑起来，“那是一个百分之九十八的谎话，我从晚餐开始就可以走了。”

 

“那为什么——”Magnus开口问道，但被一声尖锐的喘息打断。Alec转身看向他，Magnus仿佛幽灵一般苍白，他似乎除了Max脖子上悬挂的偏转符文吊坠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件Max随身携带的、为了缅怀他那凡人父亲的纪念品。几乎是无意识的，Magnus的右手压上他的胸口，似乎想在用这动作把心脏固定在他的胸腔里。

 

“Magnus。”Alec轻声说，但Magnus似乎没有听到。

 

“噢，”他说，那双画着黑眼线的眼睛出奇地明亮，他急速地眨着眼，“我 - 噢。”

 

“老爹，”Max开口说，语气温柔，但Magnus突然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当他的视线落在Alec身上时，他轻微绊了一下。而现在他的目光完全锁定在Alec身上，无法移开。Magnus的表情僵在一种恐惧和震惊的混合产物上，他张开嘴又闭上，如此重复了几次，但每一次都说不出话。

 

不知道还能做什么，Alec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他发现它们在颤抖。

 

“我，”Magnus终于开口，眼神在Alec和Max间游离，他的呼吸越来越浅，他的手掌也开始变得湿冷。他的瞳孔逐渐放大，挤掉周围温暖的暗褐色虹膜，“我不 - 我以为 - 我 ——”

 

Alec从未看到Magnus有过如此的反应，他挣扎着喘息、努力想把话说清楚。“我在这里，”Alec无助地说，他还能做什么？“我就在这里，Magnus。”

 

而Magnus扭头看向Max，几乎是绝望的。“Max，”他哽咽出那个名字，“他是不是——”

 

再一次，Max只说了一句“老爹”，但那就够了。一记可怕的声响从Magnus的喉咙里撕扯出来，只是听到它就让Alec全身疼痛。

 

“我要去——”Magnus没有说完，他从Alec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大步走向他们的卧室，用力关上门。房门有那么一瞬间发出微弱的蓝光，Alec知道它被密封了。也被隔了音，如果Alec必须猜一下的话。尽管如此，即使Magnus不想自己待着、正等Alec进去安慰他的可能性极小，Alec也走向卧室，把手伸向门把手。

 

它上了锁。

-TBC